巫漪丽这把年纪仍旧坚持上台表演,只是颤巍巍地走向钢琴时,每一步路都迈得小心又吃力。
巫漪丽得了大奖,托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千里之外的前夫杨秉荪,没等到爱人分享喜讯的消息,反倒噩耗下一步到了。
巫漪丽换上一身白衣服,没说一句话,也没拿琴谱,把自己关在录音棚,弹起了两人的挚爱曲目《梁祝》。
杨秉荪,是她唯一爱过又被迫错过的伴侣。多少画面闪过,就有多少种情绪交织。
录音棚外的朋友都听出了她的悲痛,无人打搅,巫漪丽独自吞咽下痛失所爱的悲伤。
直到两年后,在出席维多利亚音乐厅的音乐会中,因体力不支晕倒,她再也没有醒来。
几十年来,《梁祝》在国内生生不息,走出国门更是备受欢迎,都有赖于第一批音乐家的改编。
1959年,小提琴协奏曲《梁祝》在上海兰心大剧院公演,取得了世纪性突破。
她借来《梁祝》总乐谱,闭门谢客,通宵达旦写了三天三夜,终于交出了钢琴版乐谱,义不容辞地完成了钢琴版《梁祝》的首演。
“我对《梁祝》的改编,是一个中西音乐表达手法相糅合的过程,外国听众对它的接受度也很高。”
2019年1月,去世前三个月,她还再度回国,在港珠澳大桥上,与朗朗共同弹起《我爱你中国》。
她坐在钢琴前,也弹了一曲中国作品,尽管琴键七零八落,缺损不堪,演出还是赢得满堂彩。
她的外公资助过辛亥革命,父亲又是第一代中国建筑大师,设计过大半个上海的街道。
大哥巫协宁是国内消化病领域的医学专家,小妹巫漪云是复旦大学英语教授,独她选择了音乐。
6岁那年,舅舅带她去看电影,男主角弹奏的钢琴曲太过美妙,久久萦绕在耳边,那天竟然让她失眠了。
当时学音乐跟登台唱戏一样,被人认为难登大雅之堂,何况她是巫家二小姐怎么能做这种事。
家人只当她一时兴起,没人当真,可是拗不过巫漪丽一遍遍提起,妈妈最终找来了一位钢琴教师授课。
后来,天才儿童巫漪丽被李斯特的再传弟子梅百器纳为弟子,是他唯一一个儿童学生。
师从名师,琴技更是突飞猛进,19岁便与上海交响乐台合作,演奏《贝多芬协奏曲》。
又过5年,24岁的巫漪丽位列北京中央乐团第一任钢琴独奏家,堪称年少有为。
当时条件艰苦,租住的宿舍很拥挤,但作为彼此的精神伴侣、音乐爱人,婚后生活可谓琴瑟相调、鸾凤和鸣。
迫于局势,她忍痛递交了二人的离婚申请书,给这段近乎完美的神仙婚姻画上了泣血的句号。
没想到弹了十几年的《梁祝》,竟然照进了现实,两人怀着对彼此的爱意遥遥相望。
为了拾起荒废多年的琴艺,昔日首席钢琴独奏家不惜放下身段,以学生身份进入音乐学校就读。
毕业出来后,巫漪丽便以教琴为生,她还总结出一套全新的授课方法,效果奇好。
奇妙的是,跟巫漪丽学琴一段时间后,不仅情绪稳定了许多,甚至恢复了往日活泼。
当时她已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钢琴独奏家,听到这个问题也并不觉得惊讶,毫无优越鄙薄之色。
直到2008年,在学生的资助下,她才完成了此生心愿,出版了人生第一张钢琴独奏专辑。
然而她也不是随时都能弹,为了不打扰舍友的起居生活,只是趁大家都出门后,才坐到钢琴琴练手。
一位年逾八旬的老人,独自漂泊在国外,日子想必苦楚多过欣慰。但巫漪丽并不这么戚戚艾艾。
每天坚持练琴、读书,给友人写信联络,听听新闻,偶尔也会悉心打扮出门看画展、听音乐会。
“中国钢琴作品也应该有风格,有戏曲的、民间乐曲的、歌舞的,所以一辈子学不尽。”
就连2019年4月20日,巫漪丽生命中的最后一天,最后一刻,她仍然在听音乐会。
我们都该记得,曾有一位华人钢琴家,不求闻达于诸侯,但一生爱她所爱,无愧于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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